無意間又讀到這首詩。
曾經滄海難為水
除卻巫山不是雲
取次花叢懶回顧
半緣修道半緣君
初次讀到這首詩,是在國中的時候,雖不甚瞭解,卻感動莫名。
這是元稹在朝夕相伴七年的妻子韋氏去世後,所寫下的愛情詩篇--離思
朋友告訴我,元稹不久之後另結新歡。
當時的我感到十分不解,而今卻有所感觸。
當一段最珍愛的感情就此結束,用情深者,都難免會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慨。
從此忽視身邊的一切,沈浸在悲傷中。
旁邊的人看在眼裡、勸在嘴裡,心裡想的卻是--是啊,這個人理當那麼悲傷。
如果那個深情的人看起來沒那麼悲傷,人們就會覺得不以為然。
如果那個深情的人後來另結新歡,人們就會批評他過去是虛情假意。
元稹寫了曾經滄海的詩篇,必是有所感慨,我相信這樣的詩並不是光有才氣就寫得出來。
然而他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,是不是在否定過去的情感?
唐寅曾寫下絕筆詩--
生在陽間有散場
死歸地府又何妨
陽間地府俱相似
只當飄流在異鄉
這首詩,道盡了生離死別的痛苦悲傷。
但人間最痛苦的事,真莫過於生離死別?
我想不是的。
哀,莫大於心死。
和莊子的原文原意有點不同,我覺得,對一個人而言,最痛苦的事,莫過於他的心麻木不仁,他無法面對自己失去所愛,他無法面對自己的人生,他總想起逝去的一切。
人常說,每每失去了才懂得珍惜。
令人悲傷的是,已經再沒有機會去珍惜自己失去的一切。
每個人都會說,他會如何珍惜現有的感情,會如何珍愛身邊的人。
但一個沈浸在悲傷之中的人,忽視身邊一切的人,如何去珍惜?如何去珍愛?
「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」是對逝者的追念,卻也是對後來生命的否定。
然而,生命是一個很珍貴的禮物,我們活在這世間,無論悲傷,無論病痛,我們既然活著,就不能像行尸走肉一樣地過生活。
即使在午夜夢迴時,我們會因為思念已逝的親友而潸然淚下。
即使是承載思念的相片早已發黃,碧落黃泉的尋覓徒留嘆息。
曾擁有的滄海水,曾擁有的巫山雲,都只是生命的一部份,並不代表生命的全部。
我們都應該為了已逝的人而好好活著。
不是嗎?